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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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穆之南眼光沒有出問題，這一單可以而且必須接。
顧梓熙吹滅了木蘭燭，將案幾收拾好之後才認真地說：“曾先生，現在你可以說你遇到的問題了。”
曾富貴聽了之後十分激動，不過沒多久就又滿面愁容：“是這樣的，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天天都做噩夢，就夢到同一個女的。”
他說著看了顧梓熙一眼：“誒美，不，大師你別想多了，那女的身上穿得又臟又破，就，哎我也記不清夢裏到底是什麽，老夢到一段路，然後那個女的就在路口晃悠，披頭散發像個要飯的。
我這控制不住好奇嘛，走近一看，那個臉都爛了就剩眼睛那裏兩個血窟窿，別提多滲人了，要是只天天夢到她就算了。我…我那天回去，打開門，她居然，跟我家裏坐著，你能想象嗎，我差點就這麽過去了。”
顧梓熙想了想，光憑他這蒼白沒有邏輯的描述，她的確想象不出多恐怖，但看他眼下這緊張的神情，她可以根據以往的鬼片自行腦補：“嗯，是挺嚇人，後來呢？”
曾富貴把腳往另一條腿上挪了挪：“後來我一路跑，莫名其妙跑到夢裏那條荒路上，明明我之前從來沒去過，而且那根本就不像我們這年代該有的風格。後來……”
他撓了撓臉上的肉，居然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憨厚，“我這兩條肉腿哪跑得過她這個路上飄的，她就…”
曾富貴說著臉上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看樣子是極其不願意回憶那女鬼的長相：“她抓住我，說她不要我的命，只想那什麽，噢投胎，讓我幫她…呃…”
曾富貴說著說著忽然臉不停地抽搐，眼皮上翻，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呃呃呀呀的，而且聲音極為難聽，像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顧梓熙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心裏一驚，抓住他肩膀：“曾先生？你怎麽了，曾富貴？”
無論怎麽搖晃呼喊他都沒反應，眼看著情況就要往更壞的方向發展，顧梓熙沒多猶豫，摸出手機準備打急救電話。
坐在對面的曾富貴卻忽然變了神色，眼皮下垂，面無表情，整個人由內而外透著一股濃郁的死氣，嘴裏發出怪異嘶啞的聲音，聽起來說話的竟然像是一個女人：“姑娘別擔心，我只是借用他的身體片刻，不會害他。”
顧梓熙的手慢慢垂下，跪坐回原來的位置：“你是什麽人，或者——你根本就不是人。”
曾富貴依舊低垂著眼，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只有嘴巴開合不斷，嗓子裏發出一聲輕笑，笑聲回蕩在石室裏，愈顯滲人：“我還不到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人了。”
顧梓熙心裏琢磨著，本事不賴，這大概是個厲鬼，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你既然來了這裏，那就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吧。”
曾富貴的聲音有些顫抖，伴著空靈回音，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顧梓熙再次在心裏問候了一下選這麽個詭異的地方來做這種事的穆之南，繼續聽他說——
“我飄了這麽久覺得累了，想去投胎。可是陰差不收我，讓我來找你們，說是能幫我消去孽緣。”
顧梓熙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你能進到我們這裏很不一般，幫你不是不可以，但我得先知道你都經歷了些什麽。”
像她這樣自己找上門的不是後臺不一般硬就是死得不一般慘，但事先沒有陰差跟他們打過招呼，應該就是不一般慘了。
女鬼此刻才控制著曾富貴的腦袋緩緩擡起，露出茫然又為難的神情：“可是，時間過得太久，我記不大清楚了。”
顧梓熙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膝蓋：“這個不用擔心，等穆…我師父回來了，我們有辦法可以看見你的前塵往事。”
聽言談，這個女鬼應該不是個窮兇極惡之徒，顧梓熙試著和她講道理，“但是曾富貴只是個普通人，你要是一直待在他身上他可受不了，到時候出了什麽事，那邊的規矩你應該了解吧？”
曾富貴此刻眼周已經有些發青，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若是這個女鬼執意不肯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幾成勝算能把她逼出來。
顧梓熙一邊暗自謀劃著一邊再又打量一番被附身的曾富貴，這體型——
好吧其實她完全沒有勝算。
好在女鬼控制的曾富貴看著略有動容，顧梓熙趁熱打鐵：“你放心，在這裏面一時半會你的魂魄不會受到影響。”
曾富貴遲疑著開口：“我是怕嚇了姑娘你。”
顧梓熙笑著搖搖手：“這個不用擔心，我膽子大的很。”
然而女鬼真的從曾富貴身上出來後，顧梓熙覺得，其實她的膽子也沒有那麽大。
不過比起驚悚，惡心應該更準確。
按常理裏來說女鬼都是長發飄飄一襲純白或純紅長裙，腦袋胳膊錯個位就了不得了。
但是眼前這個鬼，衣不蔽體，蓬頭血面，身上的皮膚已經變成墨青色，一道道血色裂紋看得人頭皮發麻，眼睛腫脹得像兩個大血泡，臉上皮肉外翻可見白骨，做鬼做到這一步也算是很特立獨行了。
女鬼可能是想自嘲一笑，裂開的嘴唇向上一彎極盡詭異，烏黑的手顫抖著碰了碰臉又即刻縮了回來：“果然很嚇人吧。”
顧梓熙咽了咽口水正想安慰她兩句，卻聽見石門緩緩打開，聞聲看去，來人正是穆之南，他回來的倒是快。
穆之南徑直走到顧梓熙身邊：“我到處找你不見，果然在這裏。”
不是你讓我到這裏來的嗎……
顧梓熙給他使了使眼色，他順勢偏頭看，旋即猛地往後一退：“誒喲，還有位這麽——別致的姑娘在這裏呢，恕在下眼拙剛剛沒看見，多有得罪，不知姑娘芳名啊。”
說著還不忘把剛剛趁熱剝的栗子塞到顧梓熙嘴裏。
別致的姑娘被穆之南的桃花眼看得鬼臉一紅：“小女子，江漫雪。”
穆之南點點頭，看了眼暈在地上的曾富貴，又對顧梓熙說：“你怎麽把這個煤老板弄成這樣了？”
顧梓熙對他這幅逢人見鬼都要上來搭訕一下的德行十分不恥，栗子吧唧得巨響，扭過頭去裝作沒聽見。
對面江漫雪尖細的聲音飄在空中：“是我，我借著他的身體才能進來，不過大師你放心，我沒有要害他，他應該過一陣子就能醒了。”
“無妨。”穆之南在原地盤腿坐下：“其實你不來，我們也會去找你，不過你來了也給我們省了些事，先讓他在這裏歇會兒，你到時候還得借著他出去。”
穆之南說完後，食指中指並攏在曾富貴額心一按，又對顧梓熙說：“你怎麽不吃這栗子，現在還熱著呢。”
顧梓熙搖了搖頭，任她心再大胃口再好，看著江漫雪她也真的吃不下東西。
穆之南了然一笑，取下眼鏡放在案幾上，捏了捏鼻梁：“江姑娘，你找到這裏必然是受了指引，那麽對我們應該也有所了解，就不繞彎子了，想要我們幫你，你就得配合。”
“嗯。”江漫雪的頭豪無彈性地上下擺動了幾下：“需要我做什麽？”
“我們需要知道你生前的事情。”穆之南看她一臉為難，又接著說，“不用擔心，不需要你口述，我們有辦法了解。”
江漫雪果然松了口氣。
穆之南從暗格裏拿出釋魂香插入香爐內，正當江漫雪睜大鬼眼看著他手臂往內一翻長腿一伸，以為他要放什麽大招的時候——
他熟練地從兜裏掏了個打火機出來，哢地一聲點燃了釋魂香。
若不是因為江漫雪此刻只剩下眼白，她一定要翻個頂大的白眼。
穆之南絲毫沒有察覺到江漫雪的異常神色，主要是江漫雪現在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實在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眼下他看著江漫雪有些頭疼，倒不是因為嫌棄她的奇特樣貌，他一直自詡是個註重內在不在乎皮相的人，正所謂他不在乎他身邊的人好不好看，反正都沒他好看就行了。
讓他頭疼的是，他實在不知道江漫雪如今身上還有什麽可以作為媒介的：“你有沒有，貼身用的，重要點的東西。”
江漫雪想了想，從破爛不堪的衣裳袖口裏，摸了個荷包出來，她扯了扯荷包邊角的褶皺，看樣子十分寶貝這個東西，片刻後才小心地遞給穆之南。
荷包保存得倒很好，只是沾了些血漬，因為年歲太久已經發黑了。
顧梓熙湊過來看了一眼：“原來‘繡成安向春園裏，引得黃鶯下柳條’【註】也不是純粹誇張的，這桃花繡得跟真的一樣。”說著眉頭皺起來，“可是這麽大個，釋魂香怎麽燒得了。”
穆之南挑眉看她：“顧同學還會背詩啊。”
顧梓熙假裝羞澀地低頭：“獻醜了。”
而江漫雪聽說要燒荷包，急忙撲上來：“這個不能燒。”
穆之南手往後一縮：“你既然是想投胎，過往就都是浮雲，該放下的要放下。”
顧梓熙托腮問她：“這個荷包對你來說有什麽特別的寓意嗎？”
江漫雪手垂下來：“我不記得了，就是一直帶在身上，覺得很重要。”
顧梓熙奪過荷包還給她：“逗你玩的，就算我們想燒也燒不掉，你伸手過來。”
江漫雪收起荷包，楞楞地伸出烏青色的手，顧梓熙麻利地在自己掌心一劃，她的心思都在自己手掌四次上，因此沒註意到旁邊穆之南眉間一閃而過的褶皺。
血剛剛一碰上江漫雪的掌心，就出現一個黑色的符紋。
穆之南神情恢覆如常，就著顧梓熙掌心未幹的血在符紙上畫下符紋，然後置於釋魂香上方，符紙即刻被燃了個精光，一縷青煙彌漫開，漸漸拼接出一些畫面。
顧梓熙看了眼畫面中雪青色羅裙的窈窕少女，心裏一驚，原來當年江漫雪生了這樣一副好容貌。
-
江漫雪的父親是當地頗有聲望的私塾先生，所以她與鎮上其他的女子不同，算得上大半個閨秀。
不過真正另江漫雪與眾不同的，是那一手刺繡功夫，但凡她手下繡出來的東西，幾乎都能以假亂真，再加上一張鎮花級別的好臉蛋，盡管她還沒到年紀，提親的人也已經生生將江家的門檻踩進去一截。
但她第一次有所心動，是在十五歲那年，也不能這麽說，那時候她還是個活生生的青春美少女，十五年來心都老實待著沒動靜的話，那這個本來美好的愛情故事就要變成驚悚的靈異故事了。
這一年，江漫雪剛剛繡好了嫁衣廣袖上的鴛鴦紋，她想嫁的那個人，就跟著她的父親，從江南來到了她身邊。
那個人叫尹子明，現在看來，當初江漫雪第一眼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時，這一生就已經打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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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穆之南眼光沒有出問題，這一單可以而且必須接。
顧梓熙吹滅了木蘭燭，將案幾收拾好之後才認真地說：“曾先生，現在你可以說你遇到的問題了。”
曾富貴聽了之後十分激動，不過沒多久就又滿面愁容：“是這樣的，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天天都做噩夢，就夢到同一個女的。”
他說著看了顧梓熙一眼：“誒美，不，大師你別想多了，那女的身上穿得又臟又破，就，哎我也記不清夢裏到底是什麽，老夢到一段路，然後那個女的就在路口晃悠，披頭散發像個要飯的。
我這控制不住好奇嘛，走近一看，那個臉都爛了就剩眼睛那裏兩個血窟窿，別提多滲人了，要是只天天夢到她就算了。我…我那天回去，打開門，她居然，跟我家裏坐著，你能想象嗎，我差點就這麽過去了。”
顧梓熙想了想，光憑他這蒼白沒有邏輯的描述，她的確想象不出多恐怖，但看他眼下這緊張的神情，她可以根據以往的鬼片自行腦補：“嗯，是挺嚇人，後來呢？”
曾富貴把腳往另一條腿上挪了挪：“後來我一路跑，莫名其妙跑到夢裏那條荒路上，明明我之前從來沒去過，而且那根本就不像我們這年代該有的風格。後來……”
他撓了撓臉上的肉，居然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憨厚，“我這兩條肉腿哪跑得過她這個路上飄的，她就…”
曾富貴說著臉上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看樣子是極其不願意回憶那女鬼的長相：“她抓住我，說她不要我的命，只想那什麽，噢投胎，讓我幫她…呃…”
曾富貴說著說著忽然臉不停地抽搐，眼皮上翻，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呃呃呀呀的，而且聲音極為難聽，像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顧梓熙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心裏一驚，抓住他肩膀：“曾先生？你怎麽了，曾富貴？”
無論怎麽搖晃呼喊他都沒反應，眼看著情況就要往更壞的方向發展，顧梓熙沒多猶豫，摸出手機準備打急救電話。
坐在對面的曾富貴卻忽然變了神色，眼皮下垂，面無表情，整個人由內而外透著一股濃郁的死氣，嘴裏發出怪異嘶啞的聲音，聽起來說話的竟然像是一個女人：“姑娘別擔心，我只是借用他的身體片刻，不會害他。”
顧梓熙的手慢慢垂下，跪坐回原來的位置：“你是什麽人，或者——你根本就不是人。”
曾富貴依舊低垂著眼，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只有嘴巴開合不斷，嗓子裏發出一聲輕笑，笑聲回蕩在石室裏，愈顯滲人：“我還不到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人了。”
顧梓熙心裏琢磨著，本事不賴，這大概是個厲鬼，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你既然來了這裏，那就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吧。”
曾富貴的聲音有些顫抖，伴著空靈回音，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顧梓熙再次在心裏問候了一下選這麽個詭異的地方來做這種事的穆之南，繼續聽他說——
“我飄了這麽久覺得累了，想去投胎。可是陰差不收我，讓我來找你們，說是能幫我消去孽緣。”
顧梓熙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你能進到我們這裏很不一般，幫你不是不可以，但我得先知道你都經歷了些什麽。”
像她這樣自己找上門的不是後臺不一般硬就是死得不一般慘，但事先沒有陰差跟他們打過招呼，應該就是不一般慘了。
女鬼此刻才控制著曾富貴的腦袋緩緩擡起，露出茫然又為難的神情：“可是，時間過得太久，我記不大清楚了。”
顧梓熙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膝蓋：“這個不用擔心，等穆…我師父回來了，我們有辦法可以看見你的前塵往事。”
聽言談，這個女鬼應該不是個窮兇極惡之徒，顧梓熙試著和她講道理，“但是曾富貴只是個普通人，你要是一直待在他身上他可受不了，到時候出了什麽事，那邊的規矩你應該了解吧？”
曾富貴此刻眼周已經有些發青，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若是這個女鬼執意不肯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幾成勝算能把她逼出來。
顧梓熙一邊暗自謀劃著一邊再又打量一番被附身的曾富貴，這體型——
好吧其實她完全沒有勝算。
好在女鬼控制的曾富貴看著略有動容，顧梓熙趁熱打鐵：“你放心，在這裏面一時半會你的魂魄不會受到影響。”
曾富貴遲疑著開口：“我是怕嚇了姑娘你。”
顧梓熙笑著搖搖手：“這個不用擔心，我膽子大的很。”
然而女鬼真的從曾富貴身上出來後，顧梓熙覺得，其實她的膽子也沒有那麽大。
不過比起驚悚，惡心應該更準確。
按常理裏來說女鬼都是長發飄飄一襲純白或純紅長裙，腦袋胳膊錯個位就了不得了。
但是眼前這個鬼，衣不蔽體，蓬頭血面，身上的皮膚已經變成墨青色，一道道血色裂紋看得人頭皮發麻，眼睛腫脹得像兩個大血泡，臉上皮肉外翻可見白骨，做鬼做到這一步也算是很特立獨行了。
女鬼可能是想自嘲一笑，裂開的嘴唇向上一彎極盡詭異，烏黑的手顫抖著碰了碰臉又即刻縮了回來：“果然很嚇人吧。”
顧梓熙咽了咽口水正想安慰她兩句，卻聽見石門緩緩打開，聞聲看去，來人正是穆之南，他回來的倒是快。
穆之南徑直走到顧梓熙身邊：“我到處找你不見，果然在這裏。”
不是你讓我到這裏來的嗎……
顧梓熙給他使了使眼色，他順勢偏頭看，旋即猛地往後一退：“誒喲，還有位這麽——別致的姑娘在這裏呢，恕在下眼拙剛剛沒看見，多有得罪，不知姑娘芳名啊。”
說著還不忘把剛剛趁熱剝的栗子塞到顧梓熙嘴裏。
別致的姑娘被穆之南的桃花眼看得鬼臉一紅：“小女子，江漫雪。”
穆之南點點頭，看了眼暈在地上的曾富貴，又對顧梓熙說：“你怎麽把這個煤老板弄成這樣了？”
顧梓熙對他這幅逢人見鬼都要上來搭訕一下的德行十分不恥，栗子吧唧得巨響，扭過頭去裝作沒聽見。
對面江漫雪尖細的聲音飄在空中：“是我，我借著他的身體才能進來，不過大師你放心，我沒有要害他，他應該過一陣子就能醒了。”
“無妨。”穆之南在原地盤腿坐下：“其實你不來，我們也會去找你，不過你來了也給我們省了些事，先讓他在這裏歇會兒，你到時候還得借著他出去。”
穆之南說完後，食指中指並攏在曾富貴額心一按，又對顧梓熙說：“你怎麽不吃這栗子，現在還熱著呢。”
顧梓熙搖了搖頭，任她心再大胃口再好，看著江漫雪她也真的吃不下東西。
穆之南了然一笑，取下眼鏡放在案幾上，捏了捏鼻梁：“江姑娘，你找到這裏必然是受了指引，那麽對我們應該也有所了解，就不繞彎子了，想要我們幫你，你就得配合。”
“嗯。”江漫雪的頭豪無彈性地上下擺動了幾下：“需要我做什麽？”
“我們需要知道你生前的事情。”穆之南看她一臉為難，又接著說，“不用擔心，不需要你口述，我們有辦法了解。”
江漫雪果然松了口氣。
穆之南從暗格裏拿出釋魂香插入香爐內，正當江漫雪睜大鬼眼看著他手臂往內一翻長腿一伸，以為他要放什麽大招的時候——
他熟練地從兜裏掏了個打火機出來，哢地一聲點燃了釋魂香。
若不是因為江漫雪此刻只剩下眼白，她一定要翻個頂大的白眼。
穆之南絲毫沒有察覺到江漫雪的異常神色，主要是江漫雪現在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實在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眼下他看著江漫雪有些頭疼，倒不是因為嫌棄她的奇特樣貌，他一直自詡是個註重內在不在乎皮相的人，正所謂他不在乎他身邊的人好不好看，反正都沒他好看就行了。
讓他頭疼的是，他實在不知道江漫雪如今身上還有什麽可以作為媒介的：“你有沒有，貼身用的，重要點的東西。”
江漫雪想了想，從破爛不堪的衣裳袖口裏，摸了個荷包出來，她扯了扯荷包邊角的褶皺，看樣子十分寶貝這個東西，片刻後才小心地遞給穆之南。
荷包保存得倒很好，只是沾了些血漬，因為年歲太久已經發黑了。
顧梓熙湊過來看了一眼：“原來‘繡成安向春園裏，引得黃鶯下柳條’【註】也不是純粹誇張的，這桃花繡得跟真的一樣。”說著眉頭皺起來，“可是這麽大個，釋魂香怎麽燒得了。”
穆之南挑眉看她：“顧同學還會背詩啊。”
顧梓熙假裝羞澀地低頭：“獻醜了。”
而江漫雪聽說要燒荷包，急忙撲上來：“這個不能燒。”
穆之南手往後一縮：“你既然是想投胎，過往就都是浮雲，該放下的要放下。”
顧梓熙托腮問她：“這個荷包對你來說有什麽特別的寓意嗎？”
江漫雪手垂下來：“我不記得了，就是一直帶在身上，覺得很重要。”
顧梓熙奪過荷包還給她：“逗你玩的，就算我們想燒也燒不掉，你伸手過來。”
江漫雪收起荷包，楞楞地伸出烏青色的手，顧梓熙麻利地在自己掌心一劃，她的心思都在自己手掌四次上，因此沒註意到旁邊穆之南眉間一閃而過的褶皺。
血剛剛一碰上江漫雪的掌心，就出現一個黑色的符紋。
穆之南神情恢覆如常，就著顧梓熙掌心未幹的血在符紙上畫下符紋，然後置於釋魂香上方，符紙即刻被燃了個精光，一縷青煙彌漫開，漸漸拼接出一些畫面。
顧梓熙看了眼畫面中雪青色羅裙的窈窕少女，心裏一驚，原來當年江漫雪生了這樣一副好容貌。
-
江漫雪的父親是當地頗有聲望的私塾先生，所以她與鎮上其他的女子不同，算得上大半個閨秀。
不過真正另江漫雪與眾不同的，是那一手刺繡功夫，但凡她手下繡出來的東西，幾乎都能以假亂真，再加上一張鎮花級別的好臉蛋，盡管她還沒到年紀，提親的人也已經生生將江家的門檻踩進去一截。
但她第一次有所心動，是在十五歲那年，也不能這麽說，那時候她還是個活生生的青春美少女，十五年來心都老實待著沒動靜的話，那這個本來美好的愛情故事就要變成驚悚的靈異故事了。
這一年，江漫雪剛剛繡好了嫁衣廣袖上的鴛鴦紋，她想嫁的那個人，就跟著她的父親，從江南來到了她身邊。
那個人叫尹子明，現在看來，當初江漫雪第一眼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時，這一生就已經打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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